村上春树,日本现代小说家,生于京都伏见区。毕业于早稻田大学第一文学部演剧科,亦擅长美国文学的翻译,29岁开始写作,其作品风格深受欧美作家的影响,基调轻盈,少有日本战后阴郁沉重的文字气息,被称作第一个纯正的“二战后时期作家”,并被誉为日本80年代的文学旗手。

101、非我辩解,我过去就有一种糟糕倾向:很难沉下心来对待别人所交给的任务。从上小学到大学毕业,这种倾向好像一直妨碍我的学业。说痛快点儿,就是对不想干和不感兴趣的事情怎么也干不来。一句话,就是“任性”,或许。但另一方面,对于想干的事和感兴趣的事则排除万难一意孤行。这样的性格——我是指在工作方面——至今没有明显改变,或者不如说比以前还系统化了。老婆常说我“好一种讨人嫌的性格”。她一件接一件做事,开始做的时候非常入迷,却很快降温,因而看见我这样子甚是来气,不由得想用什么(例如餐叉、圆珠笔什么的)从身后扎我一下。可我天生如此,有什么办法呢!还是不要扎我为好。

102、该上之时,瞄准最高的塔上到塔尖;该下之时,找到最深的井下到井底。

103、刚刚好,看见你幸福的样子,于是幸福着你的幸福。

104、刚下笔时觉得似乎可以写出漂亮东西,行文生机勃勃,前景如在目前,情节自然喷涌,但随着故事的进展,那种气势和光芒开始一点点地失去,眼睁睁地看着它失去。水流越来越细,很快像蒸汽机车一样减速停下,最后彻底消失。

105、跟你说 真诚的话语哪里都没有  如同哪里都没有真诚的呼吸真诚的小便

106、孤独如柔软的泥堆积在那里。穿过水层的隐约光亮,犹如远古记忆的残片白荧荧地洒向四周,深深的水底觅不到生命的迹象。

107、孤独一人也没关系,只要能发自内心地爱着一个人,人生就会有救。哪怕不能和他生活在一起。

108、孤身一人住在陌生的地方,如同丢了指南针丢了地图的孤独的探险家。

109、古时候,世界不是由男和女,而是由男男和男女和女女构成的。

110、归根结底,或许自己是把很多我无聊的东西搞到了手,却一再错过了人生中最贵重的东西,他经常这样想道,于是自己的心每每沉入缺少光明和温暖的场所。

111、归根结底,主题在于每个人所怀有的秘密,不能诉诸语言的秘密、不能互相谈论的秘密。不,秘密本身不是主题。对于怀有不能互相谈论的秘密所带来的悲哀,别人根本无法消除,所能做的无非悄悄並排坐下而已

112、归根结蒂。人会使自己同化于任何环境。纵使再鲜明的梦,终归也将为不鲜明的现实所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曾有过那样的梦一事本身,迟早都会无从记起。

113、还好吗?   好像很久没见到你了。到底多少年没见了?   多少年没见了?   对岁月的感觉渐渐变得迟钝起来。就好像有一只平扁扁的黑鸟在头上乱蹬乱刨,没办法数过三个数。抱歉,希望你能告诉我。   瞒着大家离开故乡那座城市恐怕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或者你对连你也瞒着这点而快快不快。我几次打算向你解释,却怎么也未做到。写了好多信撕了好多信。说是理所当然也是理所当然——对自己都解释不好的事,不可能向别人解释清楚。

114、孩子们的心很柔弱,可以被扭曲成任何样子,而一旦扭曲变硬,就很难复原。

115、害怕远离故土,远离气味相投的朋友。抛舍不下这份舒适惬意的温暖,就像寒冬的早晨不敢钻出热乎乎的被窝一样。

116、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地方有一个少男和一个少女。少男18,少女16。少男算不得英俊,少女也不怎么漂亮,无非随处可见的孤独而平常的少男少女。但两人一直坚信世上某个地方一定存在百分之百适合自己的少女和少男。是的,两人相信奇迹,而奇迹果真发生了。

117、话又说回来,两个人一切从零构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具有独生子常有的孤独癖,要认真干什么的时候喜欢自己单干。较之向别人-一说明以取得理解,还不如独自闷头做来得痛快,即使费时费事。而久美子呢,自从姐姐去世便对家人关闭了心扉,也是差不多单枪匹马生活过来的。天大的事也不找家里任何人商量。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两人可谓物以类聚。

118、回忆会从内测温暖你的身体,同时又从内测剧烈切割你的身体。

119、活法林林总总,死法种种样样,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剩下来的唯独沙漠,真正活着的只有沙漠。

120、活着就意味必须要做点什么,请好好努力。

121、火苗怎么都看不厌,形状多种多样,颜色各所不一,像活物一样动来动去,自由自在。降生,相逢,分别,消亡。

122、或多或少,任何人都一开始按自己的模式活着。别人的若与自己的差别太大,未免气恼;而若一模一样,又不由悲哀如此而已.

123、或许我不该仰望天空,应当将视线投去我的内部。我试着看向自己的内部,就如同窥视深深的井底。

124、或许我的心包有一层硬壳,能破壳而入的东西是极其有限的。所以我才不能对人一往情深

125、既然说是三十三岁,她便是三十三岁。如此一想果然像是三十三岁。但如果她说二十七岁,看上去无疑二十七岁。眼角细小的皱纹,看上去与其说是年龄所致,莫如说是生下来便附在那里。唯独从解开两颗纽扣的衬衣领口弹出的细细白白的脖颈和桌面上的手背在微妙地暗示她的年龄。人是从小地方、的确是从小地方长年纪的,并入抹不掉的污痕逐渐布满全身。

126、假如人永远只活不死,永不消失不上年纪,永远在这个世界上精神抖擞地活着,那么人还是要像我们这样绞尽脑汁思这个想那个不成?就是说,我们或多或少总是这个那个想个没完没了吧?哲学啦心理学啦逻辑学啦,或者宗教、文学等等。如果不存在死这个玩艺儿,这些啰嗦的思想呀观念呀之类,也许就不会在地球上出现,是的吧?也就是说——”

127、假如我是影子,我不愿意只一半。

128、较之把自由本身搞到手,把自由的象征搞到手恐怕更为幸福。或许世上几乎所有人都不追求什么自由,不过自以为追求罢了。一切都是幻想。假如真给予自由,人们十有八九不知所措。这点记住好了:人们实际上喜欢不自由。

129、较之踏入现实社会在集体中行动,还是留在需要系统性处理知识的技能和相对注重个人才学的天地里与自己更为适合。

130、今后两个人大概会在各自注定的场所,沿着各自的道路向前走下去吧。就像青说的,已经不可能后退了。这样一想,悲哀便如同水流一般,不知从何处无声地汹涌而至。那是透明无形的悲哀。

131、尽管世界上每一个体的存在是艰辛而孤独的,但就记忆的原型而言我们则密不可分的连在一起。

132、尽管世界上有那般广阔的空间,而容纳你的空间——虽然只需一点点——却无处可找。你寻求声音之时,哪里惟有沉默;你寻求沉默之时,哪里传来不间断的预言。那声音不时按动藏在你脑袋某处的秘密开关。你的心如久雨催涨的大河。地面标识一无所剩地被河流淹没,并冲往一个黑暗的地方。而雨仍在河面急剧倾泻不止。每当在电视新闻里看见那样的洪水,你便这样想道:是的,一点不错,那就是我的心。

133、尽管世界上有那般广阔的空间而容纳你的空间——虽然只需一点点——却无处可寻

134、静得那般深沉,侧耳倾听,甚至可以听见地球旋转的声音。

135、就经验性来说,人强烈追求什么的时候,那东西基本上是不来的, 而当你极力回避它的时候,它却自然找到头上。

136、就算称不上幸福,至少在今天这个日子没什么匮乏地,健康地过着。因为明天我们会做什么样的梦,谁也不知道。

137、就像西藏的转经筒一样,转经筒旋转时,位于外侧的价值和感情就会忽上忽下,忽而闪光忽而黯淡,但真正的爱情始终固定在机轴上 永远不会变化

138、卡尔特哈尔村因为这些毕加索的壁画远近驰名,村里的老人们却对此非常厌烦。"一到週末,就会有外地人跑来看画。每天都有四辆左右的车来,危险得不得了啊。"他们这么抱怨著。真想去这样的村子住住。

139、看海看久了想见人,见人见多了想看海。

140、看着《生活》上这篇报道中的照片细细思量,西班牙村庄干燥的白墙,与毕加索的绘画实在非常契合。相形之下,同样是在白墙上作画的涩谷巴尔百货就差得远了。(虽然不好大声说出来,但那个光是看到就很累人。)卡尔特哈尔村的毕加索,与村中风景和人们的日常生活自然地融合在一起了。两名黑衣妇人头上顶着装有猪内脏的篮子,从《三个音乐家》的壁画前走过。当然也与照片的构图有关系,可是从太阳的光线到建筑物的影子再到行道树的颜色等,全都与毕加索的配色非常协调。风土的影响力实在巨大。

141、慷慨付出的,便是经常得到的。

142、考试拿东西有人适合有人不适合,又有运气又有势之所趋,况且充其量不就是个上大学么……不过,这个“充其量”也可能惹得世上很多人心情不悦。想到这里,我也未尝不觉得痛心。

143、可怜的宾馆!可怜得活像被12月的冷雨淋湿的一条三只腿的黑狗

144、可是将人生华彩乐章浓缩在不足十秒的时间内,这未免太令人惊叹。那震慑人心的凝缩的力量,究竟赋予人的精神和肉体怎样的负荷,他人无从估量。至少对我(从头到脚都适合长跑的我)来说,是无从想象。话虽如此,但从选手们跑完之后的表情便可以推想,那一定想粉身碎骨般痛切。夺得了奖牌的三人,在终点线后紧紧拥抱在一起。既无敌人也无朋友。凝缩的瞬间,其连续在此告终。暂时已没有思考它的必要。喜悦从身体的核心点点滴滴地渗出,随即将包裹全身。皮肤泛泡,心脏膨胀,喉咙焦渴。我们能鲜明地目睹这种推移。不就泪水的洪流或许便会夺眶而出。

145、空气变了,风景变了。我必须尽快适应这个带着问号的世界。像被放进陌生森林中的动物一样,为了生存下去,得尽快了解并顺应这里的规则。不是我疯了,就是世界疯了。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疯了。瓶口和瓶盖的尺寸不符。也许该怪瓶子,也许该怪盖子。但不管怎样,尺寸不符的事实不容动摇。

146、口袋里的钱,总不能像树林里的蘑菇那样自然繁殖。

147、冷眼看待物质利益的追求而坚决主张“世间并非全靠金钱驱动,我等拥有比钱更宝贵的东西”,大概才是知识分子本来的使命和应取的人生姿态。

148、历史书告诉我们,我们从前和今天基本相同这个事实。在服装和生活方式上虽然有所不同,我们的思想和行为却没有太大变化。人这个东西说到底,不过是遗传因子的载体,是它们的通道。它们就像把累倒的马一匹又一匹地丢弃一样,把我们一代又一代地换着骑下来。而且遗传因子从不思考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无论我们幸福还是不幸,它们都毫不关心。

149、绿子在电话的另一头久久默然不语,如同全世界的细雨落在全世界所有的草坪上一般的沉默在持续。

150、慢慢花时间一点一滴建造属于自己的世界----  那样的想法是有的。一个人进入那里,可以再某种程度上放鬆下来。但是,不得不特意建造那样的世界本身即意味著我是容易受伤的,对吧?而且,即便是那个世界,在世人看来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世界,就像纸壳箱搭的小屋,稍微大些的分一吹,就不知被吹去哪里了.....

151、没有人能在那个秋雨飘零的黄昏紧紧拥抱自己。

152、没有人喜欢孤独,只是不愿失望。

153、没有人喜欢孤独。只是不想勉强交朋友。要真那么做的话,恐怕只会失望而已。

154、没有什么人喜欢孤独的,只是不勉强交朋友而已,因为就算那样做也只有失望而已。

155、没有谁会喜欢孤独,只是害怕失望。

156、没有小确幸的人生,只不过是干巴巴的沙漠罢了。

157、没有专注力的人生,就仿佛大睁着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158、每次遇到麻烦我就总这样想:先把这个应付过去,往下就好过了。人生就是饼干罐。

159、每当要做点什么事情的时候  总是无法在这一行为可能带来的结果与回避这一行为所可能带来的结果之间找出二者的差异我往往感到周围事物正在失去其固有的平衡 这也许是我的错觉

160、每当要做点什么事情的时候,总是无法在这一行为可能带来的结果与回避这一行为所可能带来的结果之间找出二者的差异

161、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遇的人会再相遇。

162、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163、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 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164、每个人无不显得很幸福.至于他们是真的幸福还是仅仅表面看上去如此,就无从得知了.但无论如何,在九月间这个令人心神荡漾的下午,每个人看来都自得其乐,而我则因此而感到了平时所没有感到过的孤寂,觉得惟独我自己与这光景格格不入.

165、每天差不多都是相同的重复。昨天和前天颠倒顺序,也没有任何不便。我不时想,这叫什么人生啊!但也没有因此感觉光阴虚度。我仅仅是感到惊讶,惊讶于昨天与前天毫无区别,惊讶于自己被编排入这样的人生,惊讶于自己留下的足迹甚至还未及认清,就在转瞬间被风吹走,变得无影无踪。

166、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即使是你最心爱的人,心中都会有一片你没有办法到达的森林。

167、蒙克的音乐固执而温柔、睿智而偏颇,从中产生的一切――理由自是不得而知――全都无可挑剔,对我们身上的所有部分都有无法撼动的感染力。打个比方,他的音乐仿佛毫无征兆地倏忽而至并将一个非同一般的东西轻轻放在桌面又径自悄然消遁的“神秘人物”。主动体验蒙克即意味着接受一个谜。迈尔斯和科特兰无疑是天才音乐家,但他们一次也不曾是真正意义上的“神秘人物”。

168、梦境与现实交织,这是一曲缅怀母亲的丧歌黑暗深无尽头,宛如新月之夜围困在巨大的黑暗中,内心的挣扎于煎熬

169、迷失的人就迷失了,相遇的人会再相遇。

170、命运就象沙尘暴,你无处逃遁。只有勇敢跨入其中,当你从沙尘暴中逃出,你已不是跨入时的你了。

171、某种情况下,命运这东西类似不断改变前进方向的局部沙尘暴。你变换脚步力图避开它,不料沙尘暴就像配合你似的同样变换脚步。你再次变换脚步,沙尘暴也变换脚步——如此无数次周而复始,恰如黎明前同死神一起跳的不吉利的舞。这是因为,沙尘暴不是来自远处什么地方的两不相关的什么。就是说,那家伙是你本身,是你本身中的什么。所以你能做的,不外乎乖乖地径直跨入那片沙尘暴之中,紧紧捂住眼睛耳朵以免沙尘进入,一步一步从中穿过。那里面大概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方向,有时甚至没有时间,唯有碎骨一样细细白白的沙尘在高空盘旋——就想像那样的沙尘暴。

172、哪里有人喜欢孤独,只不过不乱交朋友罢了,那样只能落得失望

173、哪怕记忆能掩藏,历史却无法改变。

174、哪怕只有一个人真心爱着某人,那人生就有永恒。即使不能和那个人在一起。

175、那个美好的时代悄然逝去,而且一去不复返。各种美丽的可能性竟被流逝的光阴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176、那时,我们坚定地相信某种东西,拥有能坚定地相信某种东西的自我。这样的信念绝不会毫无意义地烟消云散。

177、那一刻,他终于接受了这一切。多崎作灵魂最底层的部分理解了。不单单是人心和人心之间协调的系在了一起,而是通过伤口和伤口更紧密的连接在了一起。是用伤痛和伤痛、脆弱和脆弱维系着的。不是缺失了悲痛尖叫的平静,不是无需血淌地面的宽恕,不是不必经历痛苦丧失的接纳。那是真正的协调之下所根植的东西。

178、你不是缺乏色彩。那种东西仅仅是姓名而已。我们的确拿这件事来过你的玩笑,可全都没有意义。其实,多崎作,你是个无比优秀,色彩丰富的人,一直在建造美妙的火车站。如今你是个三十六岁的健康市民,拥有选举权,定期纳税,为了看我一眼甚至还一个人坐飞机但芬兰来。你什么都不欠缺。你要有自信,要有勇气。你需要的就是这两样。千万别因为怯懦和无聊的自尊失去心爱的人。

179、你看过泪影吗?泪影不是普普通通的泪影,截然不同。那是从另外一个遥远世界为我们的心特意赶来的。

180、你说这镇子上没有争夺没有怨恨没有欲望,这固然可亲可佩。若有力气,我也想为之鼓掌。可是,没有争夺没有怨恨没有欲望,无非等于说没有相反的东西,那便是快乐、终极幸福和爱情。正因为有绝望有幻灭有哀怨,才有喜悦可言。

181、你想回避这一事实,想把它塞进心底的小黑洞盖上盖子,尽量不去想难堪的事,不去看讨厌的事。在生活中把负面情绪扼杀掉,这种防御性姿态成了你这个人的一部分。是这样的吧?但这使得你无法无条件地真诚地由衷爱一个人

182、你选择了绿子,而直子选择了死,我们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不是吗

183、你要记得那些黑暗中默默抱紧你的人,逗你笑的人,陪你彻夜聊天的人,坐车来看望你的人,陪你哭过的人,在医院陪你的人,总是以你为重的人,带着你四处游荡的人, 说想念你的人。是这些人组成你生命中一点一滴的温暖 ,是这些温暖使你远离阴霾, 是这些温暖使你成为善良的人。

184、你要用逻辑之线把那值得活下去的价值巧妙地缝到自己身上。

185、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186、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是别处制作的,就连你想把自己脱胎换骨的意念,也是别处制作的。

187、年龄一大,相信的东西就越来越少。和牙齿磨损一个样。既非玩世不恭,又不是疑神疑鬼,只是磨损而已。

188、年轻的时候,即使身无分文,一贫如洗,也会享受生活。在没有列车的时候,我和她和猫躺在铁轨上,安静地简直像坐在湖底,我们年轻,新婚不久,阳光免费。

189、纽约式笑话的必备条件中数一数二的就是速度,如果在溅血之前让人瞧见了刀刃,这个笑话就太慢了。

190、浓浓的黑咖啡、堆满烟头的烟灰缸、JBL大型组合音箱,刚读开头的小说(例如福克纳)、秋天最初的毛衣、都市一角冷冰冰的孤独――如此情景在我心中总是马上同塞隆纽斯-蒙克结合在一起。即使现实当中几乎同哪里也结合不上,它也还是如同一幅拍得极好的照片,以其美丽的均衡留在我的记忆中。

191、碰巧前后看了这两本书(Rudolf Serkin: A Life/ My Young Years),把家里的唱片也集中重新听了一遍,使得我过去极为一般品性听的鲁宾斯坦和鲁道夫 塞尔金这两位已故钢琴手的演奏开始作为有血有肉,怀有憧憬,矛盾和缺陷的两人各自精神的产物活生生站立起来。可能有人说只要作为音乐纯正优良,其他什么都无所谓。那当然是正论。但我很想——我是小说家或许也是一个原因——以音乐为媒介更佳密实地了解其周边人们的生命存在方式的感情。看了这样的书又听了音乐,我的心情变得很愉快,好像捡了一个什么便宜。但愿也有这样的音乐品听方式。

192、平庸这东西犹如白衬衣上的污痕,一旦染上便永远洗不掉,无可挽回。

193、妻子再次去厨房严格搜查残渣断片。这时剪力我又从小艇上探起身俯视海底火山的顶。环绕小艇的海水是那样的透明,以至把我的心弄得十分凄惶不安,就像心窝深处活活生出一个空洞一个既无出口有无入口的纯粹的空洞这种无可名状的体内失落感——实实在在的不实在感——有的恍若登临尖形高塔顶端时所感到的近乎麻痹的恐怖。空腹居然同登高的恐怖有相通之处,可谓一大新发现。

194、其实,也许根本不该见面。将满腔的思念深埋心这底,直至最后始终天各一方,难道不是更好吗?这样肯定能永远怀着希望活下去。那希望是温暖灵魂根基的微小却宝贵的热源。是一直珍惜地用手围拢着、保护它免受风吹的小小火苗。一旦遭受现实的狂风吹袭,也许轻易便会熄灭。

195、其实人生一开始并非这般空空如也,是我们无所不用其极地把它磨损掏空至此。

196、歧视是怎样一个东西,不实际遭受过是理解不了的。

197、千万别因为懦弱和无聊的自尊失去心爱的人。

198、权当自己是块海绵,至于保存什么抛弃什么,日后在定不迟。

199、缺乏想象力的狭隘、苛刻、自以为是的命题、空洞的术语、被篡夺的理想、僵化的思想体系——对我来说,真正可怕的是这些东西。

200、然而,此时此刻我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却仍是那片草地的风光:草的芬芳、风的清爽、山的曲线、犬的吠声……接踵闯入脑海,而且那般清晰,清晰的只消一伸手便可触及。但那风景中却空无人影。谁都没有。直子没有。我也没有。我们到底消失在什么地方了呢?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看上去那般可贵的东西,她和当时的我以及我的世界,都遁往何处去了呢?哦,对了,就连直子的脸,遽然间也无从想起。我所把握的,不过是空不见人的背景而已。